商标注册申请中“显著性”认定难点解析

商标作为商品或服务的标识，其核心功能在于区分来源。在商标注册审查中，显著性是决定一个标志能否获得注册的关键要件，也是实践中争议最为集中的领域。根据《商标法》第九条规定，申请注册的商标应当具有显著特征，便于识别。然而，显著性的认定并非简单的非黑即白判断，而是一个充满复杂性和动态性的法律评价过程。

一、显著性认定的法律框架与理论基础

显著性的法律内涵可以从两个层面理解：商标应当具备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能力；其次，商标不得仅仅由商品通用名称、图形、型号，或者仅直接表示商品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等特点的标志构成。这种制度设计的初衷在于平衡各方利益——既要保障经营者通过商标建立商誉，又要避免公共资源被不当垄断。

从理论分类看，商标显著性可分为固有显著性和获得显著性。固有显著性指标志本身具有的独特性，能够立即起到区分作用。美国法院在Abercrombie & Fitch Co. v. Hunting World, Inc.案中建立的分类体系将商标按显著性强度分为臆造性商标、任意性商标、暗示性商标、描述性商标和通用名称，这一分类对各国商标实践产生了深远影响。获得显著性则指原本缺乏显著特征的标志，经过长期使用而产生了识别商品来源的能力，即《商标法》第十一条第二款规定的"经过使用取得显著特征，并便于识别的，可以作为商标注册"。

二、固有显著性认定的实践难点

（一）描述性标志的边界模糊

描述性标志直接表示商品的质量、主要原料、功能等特点，原则上缺乏固有显著性。但实践中，何为"直接描述"往往存在争议。例如，"鲜橙多"用于果汁饮料，既可能被认为直接描述产品特征，也可能被认为具有暗示性。审查实践中，判断标准往往取决于相关公众的普遍认知，而这一认知又可能因地域、文化背景的差异而不同。

（二）暗示性商标的认定困境

暗示性商标需要消费者通过想象、思考才能理解其与商品之间的联系，这类商标被认为具有固有显著性。但暗示与描述的界限往往难以把握。比如"灰狗"用于长途汽车服务，暗示速度快，一般被认为具有显著性；而"快速"用于同类服务，则可能被认定为描述性标志。这种判断具有较强的主观性，容易导致审查标准的不统一。

（三）通用名称的认定时点问题

通用名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具有显著性，但判断某一标志是否已成为通用名称时，应当以什么时点为准？是申请日、审查日还是异议裁定日？实践中，由于商标审查周期较长，在此期间标志的市场地位可能发生变化，这时如何确定审查基准时点就成为难题。部分标志可能在某些地区成为通用名称，而在其他地区仍具有商标功能，这种地域差异也给认定带来困难。

三、获得显著性认定的证明难题

（一）使用强度与范围的证明

根据《商标审查审理指南》，认定获得显著性需要考虑标志的使用时间、使用方式、广告宣传力度、行业排名、市场调查报告等因素。但实践中，申请人往往难以提供完整的证据链。例如，如何证明广告宣传的实际效果？如何确定市场份额数据的真实性？这些问题都困扰着获得显著性的认定。

（二）消费者认知的证据要求

获得显著性的核心是相关公众已经将该标志视为商标，但如何证明这种认知状态存在较大难度。市场调查报告是最直接的证据，但其证据效力受到样本数量、调查方法、问卷设计等多重因素影响。在"六个核桃"商标案中，法院虽然认可了其通过使用获得显著性，但也指出市场调查报告存在局限性。

（三）使用地域范围的争议

对于仅在特定区域内使用的标志，能否在全国范围内获得注册？《商标法》对此没有明确规定。在"王致和"商标案中，法院认为虽然该商标最初在特定区域使用，但已在全国范围内具有较高知名度。然而，对于知名度地域范围有限的商标，是否应当核准注册，或者应当限制其专用权范围，实践中存在不同观点。

四、非传统商标的显著性认定挑战

（一）颜色商标的显著性认定

单一颜色商标的显著性认定标准较为严格。在"蒂芙尼蓝"商标案中，法院强调了颜色商标必须通过使用获得显著性的要求。但如何证明某种颜色已经与特定生产者建立唯一对应关系存在困难，特别是在颜色本身具有装饰性或功能性的情况下。

（二）立体商标的显著性认定

立体商标包括商品形状、包装容器等。根据《商标法》第十二条，仅由商品自身性质产生的形状、为获得技术效果而需有的形状或者使商品具有实质性价值的形状不得注册。在"费列罗巧克力"立体商标案中，虽然最终获得注册，但经历了漫长诉讼过程。判断立体标志是否具有显著性时，需要考量其是否超出商品功能需要的设计，这一判断具有相当程度的主观性。

（三）声音商标的显著性认定

声音商标的显著性判断更加复杂。在英特尔"噔噔噔噔"声音商标案中，争议焦点在于这种声音是否具有足够的独特性。一般而言，普通的环境音或简单的音乐片段难以被认为具有固有显著性，需要通过大量使用来证明其识别功能。

五、行业特性对显著性认定的影响

（一）互联网行业的特殊性

在互联网行业，常见的通用术语如"APP""云"等被大量使用，使得相关标志的显著性判断更加困难。例如"微信"商标案就引发了广泛讨论——虽然"微"和"信"单独看都可能缺乏显著性，但组合后是否具有显著性存在不同认识。互联网行业快速迭代的特点也给获得显著性的证明带来挑战，因为标志的使用时间可能较短但影响很大。

（二）餐饮行业的描述性倾向

餐饮行业的商标往往倾向于使用描述性词汇，如"老干妈""真功夫"等。这些标志在注册时通常需要证明获得显著性。但餐饮行业具有地域性特点，如何判断其知名度范围成为难题。菜系名称、烹饪方法等元素的使用也容易引发描述性质疑。

（三）药品行业的规范限制

药品名称受到药品管理法规的严格规制，药品通用名称不得作为商标注册。同时，药品商标不得含有夸大宣传、暗示疗效的内容。这些限制使得药品商标的选择空间较小，显著性认定更加严格。例如，"快克"用于感冒药是否暗示疗效？"感康"是否直接表示商品功能？这些都需要个案判断。

六、完善显著性认定标准的建议

（一）建立更加细化的审查标准

建议商标主管部门针对不同行业特点制定显著性认定的指导案例，为申请人提供更明确的预期。特别是对于新兴行业和非传统商标，应当及时更新审查标准，保持法律规定的适应性。

（二）完善获得显著性的证据规则

明确获得显著性证明中各类证据的证明力标准，特别是对市场调查报告的制作规范提出具体要求。同时，可以考虑引入专家证人制度，帮助审查人员准确判断相关公众的认知状态。

（三）加强区域品牌保护

对于具有地域特色的标志，可以探索建立区域商标注册的特殊制度，既保护地方特色产业发展，又避免对公共资源的不当垄断。同时，在认定知名度时应当充分考虑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的特点，不机械地以地域范围作为唯一标准。

（四）优化审查程序

对于显著性存在争议的商标，可以引入更完善的听证程序，允许申请人充分陈述意见和提交证据。同时，加强审查人员专业培训，提高显著性判断的一致性和可预测性。

显著性的认定是商标法实施中的核心问题，也是动态发展的法律领域。随着商业模式不断创新和消费环境持续变化，显著性认定标准也需要与时俱进。在保障商标区分功能的同时，应当注意避免对公共资源的不合理垄断，在保护私有权利与维护公共利益之间寻求最佳平衡点。未来，随着实践经验的积累和理论研究的深入，相信我国商标显著性认定标准将更加科学、合理，更好地服务于市场经济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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